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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摘星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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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影橫斜,枝上棲著鳥雀兩三只,不遠處風動幡揚,風烈烈聲反倒越發顯得此夜寂靜。

秦湛和一劍江寒十年不見,喝起酒來有些沒數。酒量這個東西,若你不用術法去催化逼散出酒意,修為多少和會不會醉其實沒有多大的聯系。秦湛的酒量有多少阿晚不知道,但一劍江寒再喝下去,肯定是要醉了。

阿晚瞧著秦湛神色不改又是一杯,忍不住問越鳴硯:“你師父,秦劍主她的酒量到底是多少啊?”

越鳴硯瞧著也有些心驚,他老實道:“這些年來,師尊攜我游歷天下,縱使飲酒也不過小酌,我也是第一次見她這麽喝,並不清楚她到底能喝多少。”

阿晚又看了看,對越鳴硯道:“我覺得他們倆是比上了。比劍一劍前輩肯定輸嘛,所以他們比酒。你看,無論是劍主還是前輩都沒人驅散酒意,怕是真的要往醉裏喝去。我們最好有個心理準備。”

越鳴硯困惑:“什麽準備?”

就算是醉了,以一劍江寒和秦湛的修為,第二日也不會有任何不適,更不需要他們幫著做什麽。他一時間並未能理解阿晚的話。

阿晚瞧了瞧不遠處快空的酒壇和小二驚地都快握不穩酒勺的表情,鎮定道:“咱們怕是要去幫他們買酒。”

果不其然,阿晚這句話剛說完,秦湛便叫道:“小越!”

越鳴硯走了過去,秦湛此時已有些微醺了,往日裏顯得清亮而銳利的眼裏也浮上了一層水霧,像籠著一層浸透在了酒液裏的紗,遮掩著微微露出那一點朦朧,輕易間便要醉人。

越鳴硯楞了一瞬,秦湛已笑著開口:“小越,再去買些酒回來,你一劍師叔不肯認輸呢。”

坐在秦湛對面的一劍江寒瞧著沒有絲毫醉意,但他的耳尖已經開始泛起了紅色。他捏著酒杯,對秦湛道:“並未輸,何來輸。”

秦湛點頭:“說得好,這店裏已沒什麽好酒了,你去再給你一劍師叔買上十壇回來。”

一劍江寒:“……”

一劍江寒緩緩道:“阿晚。”

阿晚立刻抓住了越鳴硯的手,拖著他就往外去,她的聲音遠遠傳來:“我知道啦,我和小越一起去買酒,一人十壇對吧?”

秦湛:“……”

秦湛嘆道:“何必呢。”

一劍江寒從剩下的那壇酒裏又給自己倒了一杯,他握著酒杯瞧了瞧天上的月亮。

今日正好是圓月之日,玉盤般的月亮懸於夜空,灑下一片清輝。

一劍江寒側首看了眼秦湛:“一定要贏?”

秦湛笑了笑,她對一劍江寒道:“你知道我這個人,不喜歡輸。”

秦湛這句話仿佛一瞬間將一劍江寒拉回了六十年前的摘星宴,那時候的秦湛就是個不肯認輸的家夥。一劍江寒微微笑了笑,他遞出杯子與秦湛碰了一瞬,坦然道:“好,我輸了。”

秦湛微怔。

一劍江寒坦蕩蕩道:“再來十壇,我明日別說入雲水宮,怕是會醉得起不來。”

秦湛忍不住笑,她低聲道:“我大概也還只能撐五壇。”

秦湛也看向了月亮,她伸出杯子也與一劍江寒碰了一杯,杯中酒液微蕩,兩人並不相敬,卻就這月亮喝下了這一杯酒。

一劍江寒道:“今晚月色不錯。”

秦湛瞥了一眼說:“對,明天不會下雨,是個好天。”

一劍江寒深以為然,他提著剩下的酒搖了搖:“就這些,就著賞月也夠了。”

秦湛也覺得喝的差不多了,但她又想到了外出去的小越和阿晚:“……”

燕白一直擔心秦湛會喝醉,就沒離開過,如今瞧見秦湛驟然陷入沈默,冷笑一聲:“活該,我看二十壇酒再提回來你們怎麽辦,先說好,我可不去叫小越回來。”

秦湛倒是沒說話,她說:“阿晚是個聰明的孩子。”

一劍江寒:“?”

燕白:“……”

秦湛道:“所以她應該只是拖走小越給咱們倆一個臺階下,那二十壇酒我們應該看不見。”

一劍江寒在這十年對阿晚也有所了解,她若是當真想要給他們買酒,一早便做了,不會等那麽久還刻意說這麽一句。一劍江寒默認了秦湛的猜測,秦湛感慨:“可惜她一心要繼承風澤的劍,不然做你的徒弟也不錯。”

一劍江寒最強之處不在於他悟出的昆侖寒劍心法,而在於他的劍意。

若是這樣的劍意就此消亡而得不到傳承,秦湛覺著是一件憾事。

一劍江寒卻並未放在心上,他再次與秦湛碰了一杯,說:“時候未到。”

他面色坦然,分毫不以為意,秦湛看著他,微微勾起嘴角。這兩人提著酒坐在堂前,看著門外的夜空互相碰杯飲酒,只聽見秦湛悠悠道:“你說了算。”

燕白瞧著這兩個人,自己跳上了樹枝上驚起了枝上鳥雀。他未去在意那些鳥雀,反倒一起看向了那輪月亮。

這月亮有什麽好看,寂靜冷清,千古不變,在這夜裏更顯得尤為平寧,到底瞧著哪裏有意思了?

燕白忍不住在心裏嘀咕:秦湛這個人,喜歡的東西真奇怪。

可他這麽抱怨著,卻還是趴在枝頭上,將這月亮看了下去。

阿晚拉著越鳴硯走出了小巷。

越鳴硯見她去的方向不是酒巷,忍不住問:“阿晚姑娘,我們不去買酒嗎?”

阿晚道:“你傻嗎?真去買酒給他們,我們三日後都入不了雲水宮。沒有我們小輩在場,他們之間自然也就能快速的論個結果,哪裏還需要再來二十壇酒。”

她說著說著,忍不住回頭看向越鳴硯:“你是裝傻,還是真不知道啊?”

越鳴硯神色平寧地瞧著她。

阿晚頓了頓,說:“你明明清楚,卻還是要聽劍主的去買酒,你也太聽話了吧。”

越鳴硯道:“買回來自然會勸阻的,只是師尊想贏,我看一劍前輩最多再撐一壇,買回來的話,師尊也不會喝太多。”

阿晚:“……”我竟然不知道該誇你乖巧還是誇你陰險。

清河鎮因為近雲水宮,鎮上的人也執行著雲水宮一貫的作息。到了晚間,除了招待外客較多的酒肆外,整個清河鎮都是靜悄悄的。

阿晚說:“我們暫時肯定不能回去,不如去別的地方坐一會兒。你來的早些,清河鎮有什麽有趣的地方嗎?”

越鳴硯隨著阿晚隨便尋了一家晚間亮著燈的客棧走了進去,聽阿晚點了壺茶,才說:“有家面攤在清河鎮很出名,就在城門外不遠處,今日我與師尊等著你們的地方。”

阿晚道:“啊,是那裏,那我明日要去嘗一嘗。”

越鳴硯問:“阿晚姑娘直至今日尚未學會辟谷嗎?”

阿晚道:“當然學會了,只是這世上有趣的東西本就少,何必要自己將這些少有的東西還要再剝離掉?”

“我辟谷和我去吃東西有沖突嗎?沒有沖突。”

越鳴硯想到了秦湛,他不免溫柔笑了笑。阿晚見到他笑,初見時想說的話又滾到了喉嚨口,正在她猶豫要不要再試探一次的時候,兩人見到了匆匆入內的桃源女修。

阿晚幾乎在見到對方穿著的淡粉衣服的同時臉色就變了。對方看見了她,顯然也怔了一怔。

對方衣服的粉色和阿晚喜歡的這件櫻粉色的衣裳雖然樣式不同,顏色倒是確實相近。阿晚正是愛漂亮的時候,身上的衣裳也是自己最喜歡的,方才挑了今日來穿。如今一擡眼卻發現了有個同自己穿著一樣顏色的姑娘,心裏自然多少有些不是滋味。

越鳴硯聽見阿晚嘀咕:“大晚上撞顏色,倒黴。”

越鳴硯思索片刻,剛打算帶著阿晚走。若是時機不合適回去,他們去別的地方轉上一圈就是了,阿晚瞧著顯然是不想和新來的姑娘共處一室的。

但那位桃源的姑娘顯然不這麽想。

她一眼認出了越鳴硯和阿晚都是劍修,兩步上前,向兩人示意後,方才略焦急的詢問:“兩位道友,深夜打擾著實抱歉,不知兩位在城裏行走時,可曾見到過一位和我穿差不多衣服姑娘,她大概這麽高,帶著對芙蓉玉的耳環。”

阿晚道:“沒有,我只見到了你。”

這位女修顯然並未盡信,她看向了越鳴硯。

越鳴硯搖了搖頭:“抱歉,我們一路行來,確實沒有見到別人。”

那女子面露失望,對兩人行了一禮,便要再出門尋人。越鳴硯叫住了那女子。

越鳴硯道:“姑娘在尋人嗎?若是需要,我可以幫著在附近找一找。”

女子原本有些遲疑,可夜色漸深,她心裏著實緊張,便對越鳴硯行了一禮:“若是公子願意相幫,自然感激不盡。”

頓了頓,她說:“在下朧月清,不知……?”

越鳴硯笑了笑:“舉手之勞,姑娘不必掛心。”

他說著,對阿晚道:“我去幫著尋人,你歇一會兒再回去?”

阿晚看著越鳴硯,語氣一轉:“你怎麽找,我來吧。”

她又問了問那女修尋的對象的具體樣貌,而後走去了這家店的後院裏。越鳴硯猜到阿晚大約是去驅使鳥獸幫著尋了,便有意無意攔住了這女修,不讓她察覺阿晚在做什麽。

片刻後,阿晚從後院回來,對女修道:“醉在酒樓裏去了,店家也著急呢。你順著這條路去酒巷,第五家店也就是了。”

女修聞言又有些不信。

越鳴硯卻說:“我這位師妹從不作誆語,姑娘去尋吧,你要找的人一定在。”

女修也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,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,她向兩人道謝,便匆匆而去。

阿晚瞧了她好一會兒,才對越鳴硯道:“我倒是沒看出來你喜歡管閑事。”

越鳴硯頓了一瞬才說:“她是桃源的女修。”

阿晚:“桃源又怎麽——”她話說了一半,想起秦湛與綺瀾塵的過往。

果然,越鳴硯下一刻道:“若是師尊在此,大約是會幫的。與其她四處尋找,最後尋於師尊面前,倒不如我來。”

阿晚盯著他,過了好半晌方才嘆氣道:“你真是——算了,我也沒什麽資格說你。”

她對越鳴硯道:“走吧,我幫了你,你也幫我一次。”

越鳴硯:“阿晚姑娘需要我幫什麽?”

阿晚看了看身上的衣服:“我才不要穿和桃源一樣顏色的衣服,我要去重新買一件,你替我敲門吧。”

這個時候敲開賣衣裳布料的店門,怕不是被罵就是被打。但人確實是阿晚找到的,越鳴硯也只能笑笑,說“好”。

阿晚便跟在他後面,見他敲開了門後和店主恭謹地道歉,又付了賠償,等一切都妥當了,才回過頭喚她進店選衣裳。

阿晚看著越鳴硯,忍不住低低道:“也只有秦湛才能教出你啊……你和她,還真是——”

越鳴硯:“阿晚姑娘?”

阿晚搖了搖頭,進去挑了件漂亮的、雲朵一般的衣裳。

她選了衣裳回頭,卻見越鳴硯瞧著一件幽藍色的鬥篷。越鳴硯見她選好了衣服,便將她的衣服和那件幽藍色的鬥篷一並買了。

阿晚問:“給劍主嗎?”

越鳴硯“嗯”了聲,說:“夜深露重,師尊今夜怕是不會睡了。”

阿晚瞧著他欲言又止好幾次,最終也沒有將“你知道修真之人是不畏寒暑的吧”說出來。

有些事,即使知道了答案也還是會忍不住掛心。

這是人之常情,也是人心。

阿晚想起了風澤,驀地便有些難過,她低下了頭,快速地往回走去,她對越鳴硯道:“你先回去吧,我再轉轉。”

阿晚是蜃樓之主,如今又習得昆侖寒劍,越鳴硯自是不用擔心她的安全。他點了點頭,便先回去了。

越鳴硯回去的時候,一劍江寒已經微醉,伏在案上睡著了。

秦湛倒是醒著,她見到了回來的越鳴硯,見他手裏果然沒有帶酒,忍不住調侃道:“阿晚不許你買酒了?”

越鳴硯道:“師尊若是想喝,弟子再去買便是。”

秦湛說:“不喝了”,她眼中狡黠一閃而過,卻依然端肅著面容,微微頷首道:“贏了。”

燕白在一旁叫道:“小越你別理她,她也喝醉了!這家夥和一劍江寒,就是半斤八兩!”

秦湛還沒說話,越鳴硯先笑了,他取了鬥篷給秦湛披上,而後問:“師尊要在這裏等一劍前輩醒嗎?”

秦湛點頭:“等一等。”

越鳴硯便也坐了下來。

一旁的小二早已困得不行打著盹,越鳴硯也沒有打擾他,徑自尋到了茶壺,給秦湛泡了杯熱茶。

屋裏只能聽見偶爾喝茶的聲音,靜得如月籠紗。

不遠處,好不容易醒來的桃源弟子問了句:“師姐,你在看什麽?”

朧月清收回了視線,扶著師妹快速邁步離開:“沒什麽,只是你回去後可千萬得趕緊將酒氣散了,若是師父發現了,她可是會生氣的。”

桃源弟子忙道:“我知道的,我知道的,師姐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師父啊,我再也不敢了。”

朧月清又叮囑了師妹兩句,腦海裏越鳴硯替人系上披風的樣子揮之不去。

她忍不住回頭,自然早已是什麽也看不見。

朧月清忍不住去猜:他照顧著的人是誰呢?瞧著不像是他的師妹,先前已見到他的師妹了。雖然不知道是誰,但他微微笑著的樣子,實在是溫暖得很,無端惹人心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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